通直郎添差充收買藥材所辨驗藥材寇宗 編撰
天地以生成為德,有生所甚重者身也。身以安樂為本,安樂所可致者,以保養(yǎng)為本。世之人必本其本,則本必固。本既固,疾病何由而生?夭橫何由而至?此攝生之道無逮于此。夫草木無知,猶假灌溉,矧人為萬物之靈,豈不資以保養(yǎng)?然保養(yǎng)之義,其理萬計,約而言之,其術有三∶一養(yǎng)神,二惜氣,三堤疾。忘情去智,恬 虛無,離事全真,內外無寄;如是則神不內耗,境不外惑,真一不雜,則神自寧矣。此養(yǎng)神也。抱一元之本根,固歸精之真氣,三焦定位,六賊忘形,識界既空,大同斯契,則氣自定矣。此惜氣也。飲食適時,溫涼合度,出處無犯于八邪,寤寐不可以勉強,則身自安矣。此堤疾也。三者甚易行,然人自以謂難行而不肯行;如此雖有長生之法,人罕專尚,遂至永謝。是以疾病交攻,天和頓失,圣人憫之,故假以保救之術,輔以蠲 之藥,俾有識無識,咸臻壽域。所以國家編撰《圣惠》,校正《素問》,重定《本草》,別為《圖經(jīng)》。至于張仲景《傷寒論》及《千金》、《金匱》、《外臺》之類,粲然列于書府。今復考拾天下醫(yī)生,補以名職,分隸曹屬,普救世人之疾苦。茲蓋全圣至德之君,合天地之至仁,接物濃生,大賚天下;故野無遺逸之藥,世無不識之病。然《本草》二部,其間撰著之人,或執(zhí)用己私,失于商校,致使學人撿據(jù)之間,不得無惑。今則并考諸家之說,參之實事,有未盡厥理者衍之,以臻其理;(如東壁土、倒流水、冬灰之類。)隱避不斷者伸之,以見其情;(如水自菊下過而水香,鼴鼠溺精墜地而生子。)文簡誤脫者證之,以明其義;(如玉泉、石蜜之類。)諱避而易名者原之,以存其名。(如山藥避本朝諱,及唐避代宗諱。)使是非歸一,治療有源,撿用之際,曉然無惑。是以搜求訪緝者十有余年,采拾眾善,KT 療疾苦,和合收蓄之功,率皆周盡。矧疾為圣人所謹,無常不可以為醫(yī),豈容易言哉!宗 常謂∶疾病所可憑者醫(yī)也,醫(yī)可據(jù)者方也,方可恃者藥也。茍知病之虛實,方之可否,若不能達藥性之良毒,辨方宜之早晚,真?zhèn)蜗鄟y,新陳相錯,則曷由去道人陳宿之蠱。(唐·甄立言仕為太常丞,善醫(yī)術。有道人心腹懣煩,彌二歲。診曰∶腹有蠱,誤食發(fā)而然。令餌雄黃一劑,少選,吐一蛇如拇指無目,燒之有發(fā)氣,乃愈。)生張果駢潔之齒?(唐·張果召見,元宗謂高力士曰∶吾聞飲堇無苦者,奇士也。時天寒,取以飲,三進,頹然曰∶非佳酒,乃寢。頃,視齒 縮,顧左右取鐵如意,擊墮之,藏帶中,更出藥敷其齦。良久,齒已生,粲然駢潔,帝益神之。)此書之意,于是乎作。今則編次成書,謹根據(jù)二《經(jīng)》類例,分門條析,仍衍序例為三卷。內有名未用及意義已盡者,更不編入。其《神農本經(jīng)》、《名醫(yī)別錄》、唐本先附、今附、新補、新定之目,緣《本經(jīng)》已著目錄內,更不聲說,依舊作二十卷,及目錄一卷,目之曰《本草衍義》。若博愛衛(wèi)生之士,志意或同,則更為詮修以稱圣朝好生之德。時政和六年丙申歲記。
本草之名,自黃帝、歧伯始。其《補注·總敘》言,舊說《本草經(jīng)》者,神農之所作,而不經(jīng)見!镀降奂o》元始五年,舉天下通知方術本草者,所在軺傳,遣詣京師,此但見本草之名,終不能斷自何代而作。又《樓護傳》稱,護少誦醫(yī)經(jīng)、本草、方術,數(shù)十萬言,本草之名,蓋見于此。是尤不然也。《世本》曰∶神農嘗百草,以和藥濟人,然亦不著本草之名,皆未臻厥理。嘗讀《帝王世紀》曰∶黃帝使歧伯嘗味草木,定《本草經(jīng)》,造醫(yī)方,以療眾疾。則知本草之名,自黃帝、歧伯始。其《淮南子》之言,神農嘗百草之滋味,一日七十毒,亦無本草之說。是知此書,乃上古圣賢具生知之智,故能辨天下品物之性味,合世人疾病之所宜。后之賢智之士,jfsoft.net.cn/pharm/從而和之者,又增廣其品,至一千八十二名,(《補注本草》,稱一千八十二種,然一種有分兩用者,有三用者,其種字為名字,于義方允。)可謂大備。
然其間注說不盡,或舍理別趣者,往往多矣。是以衍摭余義,期于必當,非足以發(fā)明圣賢之意,冀有補于缺疑。
夫天地既判,生萬物者,唯五氣爾。五氣定位,則五味生;五味生,則千變萬化,至于不可窮已。故曰∶生物者氣也,成之者味也。以奇生,則成而耦;以耦生,則成而奇。寒氣堅,故其味可用以KT ;熱氣KT ,故其味可用以堅;風氣散,故其味可用以收;燥氣收,故其味可用以養(yǎng)氣。脈KT 則和,故咸可以養(yǎng)脈。骨收則強,故酸可以養(yǎng)骨。筋散則不攣,故辛可以養(yǎng)筋。肉緩則不壅,故甘可以養(yǎng)肉。堅之而后可以KT ,收之而后可以散,欲緩則用甘,不欲則弗用,用之不可太過,太過亦病矣。古方養(yǎng)生治疾者,必先通乎此。不通乎此,而能已人之疾者,蓋寡矣。
夫安藥之道,在能保養(yǎng)者得之。況招來和氣之藥少,攻決之藥多,不可不察也。是知人之生須假保養(yǎng),無犯和氣,以資生命。才失將護,便致病生,茍或處治乖方,旋見顛越。防患須在閑日,故曰安不忘危,存不忘亡,此圣人之預戒也。
攝養(yǎng)之道,莫若守中,守中則無過與不及之害。《經(jīng)》曰∶春、秋、冬、夏,四時陰陽,生病起于過用。蓋不適其性,而強云為逐,強處即病生。五臟受氣,蓋有常分,用之過耗,是以病生。善養(yǎng)生者,既無過耗之弊,又能保守真元,何患乎外邪所中也。故善服藥,不若善保養(yǎng),不善保養(yǎng),不若善服藥。世有不善保養(yǎng),又不善服藥,倉猝病生,而歸咎于神天。噫!是亦未嘗思也,可不慎歟!
夫未聞道者,放逸其心,逆于生樂。以精神徇智巧,以憂畏徇得失,以勞苦徇禮節(jié),以身世徇財利;四徇不置,心為之疾矣。極力勞形,躁暴氣逆,當風縱酒,食嗜辛咸,肝為之病矣。飲食生冷,溫涼失度,久坐久臥,大飽大饑,脾為之病矣。呼叫過常,辨爭陪答,冒犯寒暄,恣食咸苦,肺為之病矣。久坐濕地,強力入水,縱欲勞形,三田漏溢,腎為之病矣。五病既作,故未老而羸,未羸而病,病至則重,重則必斃。嗚呼,是皆弗思而自取之也。衛(wèi)生之士,須謹此五者,可致終身無苦!督(jīng)》曰∶不治已病,治未病,正為此矣。
夫善養(yǎng)生者養(yǎng)內,不善養(yǎng)生者養(yǎng)外,養(yǎng)外者實外,以充快悅澤,貪欲恣情為務,殊不知外實則內虛也。善養(yǎng)內者實內,使臟腑安和,三焦各守其位,飲食常適其宜。故莊周曰∶人之可畏者,衽席飲食之間,而不知為之戒者,過也。若能常如是畏謹,疾病何緣而起?壽考焉得不長?賢者造形而悟,愚者臨病不知,誠可畏也。
夫柔情難綰而不斷,不可不以智能決也。故幃箔不可不遠。斯言至近易,其事至難行,蓋人之智能淺陋,不能勝其貪欲也。故fo書曰∶諸若所因,貪欲為本,若滅貪欲,何所根據(jù)止。是知貪欲不滅,苦亦不滅;貪欲滅,苦亦滅。圣人言近而指遠,不可不思,不可不懼。善攝生者,不勞神,不若形;神形既安,禍患何由而致也。
夫人之生,以氣血為本,人之病,未有不先傷其氣血者。世有童男室女,積想在心,思慮過當,多致勞損。男則神色先散,女則月水先閉。何以致然?蓋愁憂思慮則傷心,心傷則血逆竭,血逆竭,故神色先散,而月水先閉也;鸺仁懿,不能榮養(yǎng)其子,故不嗜食。脾既虛,則金氣虧,故發(fā)嗽,嗽既作,水氣絕,故四肢干。木氣不充,故多怒。鬢發(fā)焦,筋痿。俟五臟傳遍,故卒不能死,然終死矣。此一種于諸勞中最為難治,蓋病起于五臟之中,無有已期,藥力不可及也。若或自能改易心志,用藥扶接,如此則可得九死一生。舉此為例,其余諸勞,可按脈與證而治之。
夫治病有八要。八要不審,病不能去;非病不去,無可去之術也。故須審辨八要,庶不違誤。其一曰虛,五虛是也。(脈細、皮寒、氣少、泄利前后、飲食不入,此為五虛。)二曰實,五實是也。(脈盛、皮熱、腹脹、前后不通、悶瞀,此五實也。)三曰冷,臟腑受其積冷是也。四曰熱,臟腑受其積熱是也。五曰邪,非臟腑正病也。六曰正,非外邪所中也。七曰內,病不在外也。八曰外,病不在內也。既先審此八要,參之六脈,審度所起之源,繼以望、聞、問、切加諸病者,豈有不可治諸疾也。夫不可治者有六失∶失于不審,失于不信,失于過時,失于不擇醫(yī),失于不識病,失于不知藥。六失之中,有一于此,即為難治。非止醫(yī)家之罪,亦病家之罪也。
矧又醫(yī)不慈仁,病者猜鄙,二理交馳,于病何益?由是言之,醫(yī)者不可不慈仁,不慈仁則招禍;病者不可猜鄙,猜鄙則招禍。唯賢者洞達物情,各就安樂,亦治病之一說耳。
合藥分劑料理法則中言,凡方云用桂一尺者,削去皮畢,重半兩為正。既言廣而不言狹,如以半兩為正。且桂即皮也,若言削去皮畢,即是全無桂也。今定長一尺,闊一寸,削去皮上粗虛無味者,約為半兩,然終不見當日用桂一尺之本意,亦前人之失也。
序例,藥有酸、咸、甘、苦、辛五味,寒、熱、溫、涼四氣。今詳之∶凡稱氣者,即是香臭之氣;其寒、熱、溫、涼,則是藥之性。且如鵝條中云∶白鵝脂性冷,不可言其氣冷也,況自有藥性,論其四氣,則是香、臭、臊、腥,故不可以寒、熱、溫、涼配之。如蒜、阿魏、鮑魚、汗襪,則其氣臭;雞、魚、鴨、蛇,則其氣腥;腎、狐貍、白馬莖、 近隱處、人中白,則其氣臊;沉、檀、龍、麝,則其氣香。如此則方可以氣言之。其序例中氣字,恐后世誤書,當改為性字,則于義方允。
今人用巴豆,皆去油訖生用。茲必為《本經(jīng)》言生溫、熟寒,故欲避寒而即溫也。不知寒不足避,當避其大毒。矧《本經(jīng)》全無去油之說。故陶隱居云∶熬令黃黑,然亦太過矣。日華子云∶炒不如去心膜,煮五度,換水,各煮一沸為佳。其杏仁、桃仁、葶藶、胡麻,亦不須熬至黑,但慢火炒令亦黃色,斯可矣。
凡服藥多少,雖有所說一物一毒,服一丸如細麻之例,今更合別論。緣人氣有虛實,年有老少,病有新久,藥有多毒少毒,更在逐事斟量,不可舉此為例。但古人凡設例者,皆是假令,豈可執(zhí)以為定法。
《本草》第一序例言犀角、羚羊角、鹿角,一概末如粉,臨服納湯中。然今昔藥法中,有生磨者,煎取汗者。且如丸藥中用蠟,取其能固護藥之氣味,勢力全備,以過關鬲而作效也。
今若投之蜜相和,雖易為丸劑,然下咽亦易散化,如何得到臟中?若其間更有毒藥,則便與人作病,豈徒無益而又害之,全非用蠟之本意。至如桂心,于得更有上虛軟甲錯,可削之也?凡此之類,亦更加詳究。
今人用麻黃,皆合搗諸藥中。張仲景方中,皆言去上沫。序例中言,先別煮三、兩沸,掠去其沫,更益水如本數(shù),乃納余藥,不爾,令人發(fā)煩。甚得用麻黃之意,醫(yī)家可持此說。然云∶折去節(jié),令通理,寸銼之。寸銼之,不若碎銼如豆大為佳,藥味易出,而無遺力也。
陶隱居云∶藥有宣、通、補、泄、輕、重、澀、滑、燥、濕。此十種,今詳之,唯寒熱二種,何獨見遺?如寒可去熱,大黃、樸硝之屬是也。如熱可去寒,附子、桂之屬是也。今特補此二種,以盡厥旨。
人之生,實陰陽之氣所聚耳,若不能調和陰陽之氣,則害其生。故寶命全角篇論曰∶人以天地之氣生;又曰∶天地合氣,命之曰人,是以陽化氣、陰成形也。夫游魂為變者,陽化氣也。精氣為物者,陰成形也。陰陽氣合,神在其中矣。故陰陽應象大論曰∶天地之動靜,神明為之綱紀,即知神明不可以陰陽攝也。《易》所以言陰陽不測之謂神,蓋為此矣。故曰∶神不可大用,大用即竭;形不可大勞,大勞則斃。是知精、氣、神,人之大本,不可不謹養(yǎng)。智者養(yǎng)其神,惜其氣,以固其本。世有不謹衛(wèi)生之經(jīng)者,動皆觸犯。既以犯養(yǎng)生之禁,須假以外術保救,不可坐以待斃!侗静荨分(jīng),于是興焉。既知保救之理,不可不窮保救之事,《衍義》于是存焉。二者其名雖異,其理僅同。欲使有知無知盡臻壽域,率至安樂之鄉(xiāng),適是意者,求其意而可矣。
養(yǎng)心之道,未可忽也。六欲七情千變萬化,出沒不定,其言至簡,其義無窮,而以一心對無窮之事,不亦勞乎?心茍不明,不為物所病者,未之有也。故明達之士遂至忘心,心既忘矣,則六欲七情無能為也。六欲七情無能為,故內事不生。內事不生,故外患不能入。外患不能入,則本草之用,實世之芻狗耳。若未能達是意而至是地,則未有不緣六欲七情而起憂患者。憂患既作,則此書一日不可缺也。愚何人哉,必欲斯文絕人之憂患乎。
陶隱居以謂凡篩丸散藥畢,皆更合于臼中,以杵搗數(shù)百過,如此恐干末湔蕩不可搗,不若令力士合研為佳。又曰∶凡湯酒膏中用諸石,皆細搗之如粟,亦可以葛布篩令調勻,并以綿裹納中,其雄黃、朱砂輩,細末如粉。今詳之∶凡諸石雖是湯酒中,亦須稍細,藥力方盡,出效亦速。但臨服須澄濾后再上火;不爾,恐遺藥力不見效。湯酒中尚庶幾,若在服食膏中,豈得更如粟也。不合如此立例,當在臨時應用詳酌爾。又說∶ 咀兩字,《唐本》注謂為商量斟酌,非也!都 》復符陶隱居說為細切,亦非也。儒家以謂有含味之意,如人以口齒咀嚙,雖破而不塵,但使含味耳。張仲景方多言 咀,其義如此。
病患有既不洞曉醫(yī)藥,復自行臆度,如此則九死一生。或醫(yī)人未識其病,或以財勢所迫,占奪強治,如此之輩,醫(yī)家病家不可不察也。要在聰明賢達之士掌之,則病無不濟,醫(yī)無不功。世間如此之事甚多,故須一一該舉,以堤或然。
夫人有貴賤少長,病當別論;病有新久虛實,理當別藥。蓋人心如面,各各不同,唯其心不同,臟腑亦異。臟腑既異,乃以一藥治眾人之病,其可得乎?故張仲景曰∶又有土地高下不同,物性剛柔,餐居亦異。是故黃帝興四方之問,歧伯舉四治之能,臨病之功,宜須兩審。
如jfsoft.net.cn/wszg/是則根據(jù)方合藥,一概而用,亦以疏矣。且如貴豪之家,形樂志苦者也,衣食足則形樂,心慮多則志苦。歧伯曰∶病生于脈。形樂則外實,志苦則內虛,故病生于脈。所養(yǎng)既與貧下異,憂樂思慮不同,當各逐其人而治之。后世醫(yī)者,直委此一節(jié),閉絕不行,所失甚矣,嘗有一醫(yī)官,暑月與貴人飲。貴人曰∶我昨日飲食所傷,今日食減。醫(yī)曰∶可餌消化藥。他人當服十丸,公當減其半。下咽未久,疏逐不已,幾致斃。以此較之,虛實相遼,不可不察,故曰病當別論。又一男子,暑月患血痢,醫(yī)妄以涼藥逆制,專用黃連、阿膠、木香藥治之。此藥始感便治則可,今病久腸虛,理不可服,逾旬不已,幾致委頓,故曰理當別藥。如是論之,誠在醫(yī)之通變。又須經(jīng)歷,則萬無一失。引此為例,余可效此。
凡用藥,必須擇州土所宜者,則藥力具,用之有據(jù)。如上黨人參、川蜀當歸、齊州半夏、華州細辛;又如東壁土,冬月灰、半天河水、熱湯、漿水之類,其物至微,其用至廣,蓋亦有理。若不推究厥理,治病徒費其功,終亦不能活人。圣賢之意不易盡知,然舍理何求哉?
凡人少、長、老,其氣血有盛、壯、衰三等。故歧伯曰∶少火之氣壯,壯火之氣衰。蓋少火生氣,壯火散氣,況復衰火,不可不知也。故治法亦當分三等。其少,日服餌之藥,于壯老之時,皆須別處之,決不可忽也。世有不留心于此者,往往不信,遂致困危,哀哉!
今人使理中湯、丸,倉猝之間多不效者,何也?是不知仲景之意,為必效藥,蓋用藥之人有差殊耳。如治胸痹,心中痞堅,氣結胸滿,脅下逆氣搶心,治中湯主之。人參、術、干姜、甘草四物等,共一十二兩,水八升,煮取三升,每服一升,日三服,以知為度;蜃魍,須雞子黃大,皆奇效。今人以一丸如楊梅許,服之病既不去,乃曰藥不神;非藥之罪,用藥者之罪。今引以為例,他可效此。然年高及素虛寒人,當逐宜減甘草。
夫高醫(yī)以蓄藥為能,倉猝之間,防不可售者所須也,若桑寄生、桑螵蛸、鹿角膠、天靈蓋、虎膽、蟾酥、野駝、螢、蓬 、空青、婆娑石、石蟹、冬灰、臘雪水、松黃之類,如此者甚多,不能一一遍舉。唐元澹,字行沖,嘗謂狄仁杰曰∶下之事上,譬富家儲積以自資也。脯、臘、 、胰,以供滋膳;參、術、芝、桂,以防疾 。門下充旨味者多矣,愿以小人備一藥可乎?仁杰笑曰∶公正吾藥籠中物,不可一日無也。然梁公因事而言,獨譬之以藥,則有以見天下萬物之中,尤不可闕者也。知斯道者,知斯意而已。
凡為醫(yī)者,須略通古今,粗守仁義,絕馳騖能所之心,專博施救拔之意。如此則心識自明,神物來相,又何必戚戚沽名,齪齪求利也。如或不然,則曷以致姜撫沽譽之慚,逋華佗之矜能受戮乎?
嘗讀《唐·方技傳》有云∶醫(yī)要在視脈,唯用一物攻之,氣純而愈速。一藥偶得,他藥相制,弗能專力,此難愈之驗也。今詳之∶病有大小、新久、虛實,豈可只以一藥攻之?若初受病,小則庶幾;若病大多日,或虛或實,豈得不以他藥佐使?如人用硫黃,皆知此物大熱,然石性緩,倉卒之間,下咽不易便作效。故智者又以附子、干姜、桂之類相佐使以發(fā)之,將并力攻疾,庶幾速效。若單用硫黃,其可得乎?故知許嗣宗之言,未可全信,賢者當審度之。
夫用藥如用刑,刑不可誤,誤即干人命。用藥亦然,一誤即便隔生死。然刑有鞫司,鞫成然后議定,議定然后書罪;蓋人命一死,不可復生,故須如此詳謹。今醫(yī)人才到病家,便以所見用藥。若高醫(yī)識病知脈,藥又相當,如此,即應手作效;蛴瓜轮,孟浪亂投湯劑、逡巡便致困危。如此殺人,何太容易!世間此事甚多,良由病家不擇醫(yī),平日未嘗留心于醫(yī)術也,可不懼哉!
治婦人雖有別科,然亦有不能盡圣人之法者。今豪足之家,居奧室之中,處帷幔之內,復以帛(蒙手臂,既不能行望色之神,又不能殫切脈之巧,四者有二缺焉。黃帝有言曰∶凡治病,察其形氣色澤,形氣相得,謂之可治;色澤以浮,謂之易已;形氣相失,謂之難治;色夭不澤,謂之難已。又曰∶診病之道,觀人勇怯,骨肉、皮膚,能知其情,以為診法。若患人脈病不相應,既不得見其形,醫(yī)人只據(jù)脈供藥,其可得乎?如此言之,烏能盡其術也。此醫(yī)家之公患,世不能革。醫(yī)者不免盡理質問。病家見所問繁,還為醫(yī)業(yè)不精,往往得藥不肯服,似此甚多。扁鵲見齊侯之色,尚不肯信,況其不得見者乎?嗚呼!可謂難也已!
又婦人病溫已十二日,診之,其脈六七至而澀,寸稍大,尺稍小,發(fā)寒熱,頰赤、口干,不了了,耳聾。問之,病后數(shù)日,經(jīng)水乃行,此屬少陽熱入血室也。若治不對病,則必死。乃按其證,與小柴胡湯服之。二日,又與小柴胡湯加桂枝干姜湯,一日,寒熱遂已。又云∶我臍下急痛,又與抵當丸,微利,臍下痛痊。身漸涼和,脈漸勻,尚不了了,乃復與小柴胡湯。
次日云∶我但胸中熱燥,口鼻干。又少與調胃承氣湯,不得利。次日又云∶心下痛。又與大陷胸丸半服,利三行。而次日虛煩不寧,時妄有所見,時復狂言。雖知其尚有燥屎,以其極虛,不敢攻之。遂與竹葉湯,去其煩熱。其夜大便自通,至曉兩次,中有燥屎數(shù)枚。而狂言虛煩盡解。但咳嗽唾沫,此肺虛也。若不治,恐乘虛而成肺痿,遂與小柴胡去人參、大棗、生姜,加干姜、五味子湯。一日咳減,二日而病悉愈。以上皆用張仲景方。
有婦人病吐逆,大小便不通,煩亂、四肢冷,漸無脈,凡一日半,與大承氣湯兩劑,至夜半漸得大便通,脈漸生,翌日乃安。此關格之病,極難治,醫(yī)者當審謹也!督(jīng)》曰∶關則吐逆,格則不得小便。如此亦有不得大便者。
有小兒病虛滑,食略化,大便日十余次,四肢柴瘦、腹大,食訖又饑。此疾正是大腸移熱于胃,善食而瘦。又謂之食 者。時五、六月間,脈洪大,按之則絕。今六脈既單洪,則夏之氣獨然,按之絕,則無胃氣也。《經(jīng)》曰∶夏脈洪,洪多胃氣,少曰病,但洪無胃氣曰死。
夏以胃氣為本,治療失于過時,后不逾旬,果卒。
有人病久嗽,肺虛生寒熱,以款冬花焚三兩芽,俟煙出,以筆管吸其煙,滿口則咽之,至倦則已。凡數(shù)日之間五七作,瘥。
有人病瘧月余日,又以藥吐下之,氣遂弱,疾未愈。觀其病與脈,乃夏傷暑,秋又傷風,乃與柴胡湯一劑。安后,又飲食不節(jié),寒熱復作。此蓋前以傷暑,今以飲食不慎遂致吐逆不食,脅下牽急而痛,寒熱無時,病名痰瘧。以十棗湯一服,下痰水數(shù)升,明日又與理中散二錢,遂愈。
有人苦風痰、頭痛、顫掉、吐逆,飲食減,醫(yī)以為傷冷物,遂以藥溫之,不愈。又以丸藥下之,遂厥。復與金液丹后,譫言,吐逆,顫掉,不省人,狂若見鬼,循衣摸床,手足冷,脈伏。此胃中有結熱,故昏瞀不省人;以陽氣不能布于外,陰氣不持于內,即顫掉而厥。遂與大承氣湯,至一劑,乃愈。方見仲景。后服金箔丸,方見《刪繁》。
有男子,年六十一,腳腫生瘡,忽食豬肉不安。醫(yī)以藥利之,稍愈時出外中風,汁出后,頭面暴腫起,紫黑色,多睡,耳葉上有浮泡小瘡,黃汁出,乃與小續(xù)命湯中加羌活一倍,服之遂愈。
有人年五十四,素羸,多中寒,近服菟絲有效。小年常服生硫黃數(shù)斤,脈左上二部、右下二部弦緊有力。五七年來,病右手足筋急拘攣,言語稍遲,遂與仲景小續(xù)命湯,加薏苡仁一兩,以治筋急,減黃芩、人參、芍藥各半,以避中寒,杏仁只用一百五枚。后云尚覺大冷,因令盡去人參、芍藥、黃芩三物,卻加當歸一兩半,遂安。今人用小續(xù)命湯者,比比皆是,既不能逐證加減,遂至危殆,人亦不知。今小續(xù)命湯,世所須也。故舉以為例,可不謹哉!
夫八節(jié)之正氣,生活人者也;八節(jié)之虛邪,殺人者也。非正氣則為邪,非真實則為虛。
所謂正氣者,春溫、夏熱、秋涼、冬寒,此天之氣也。若春在經(jīng)絡,夏在肌肉,秋在皮膚,冬在骨髓,此人之氣也。在處為實,不在處為虛。故曰,若以身之虛,逢時之虛邪不正之氣,兩虛相感,始以皮膚、經(jīng)絡,次傳至臟腑;逮于骨髓,則藥力難及矣。如此則醫(yī)家治病,正宜用藥抵截散補,防其深固而不可救也。又嘗須保護胃氣。舉斯為例,余可效此。